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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五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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實驗室內燈火通明,運轉中的設備發出細微的轟鳴聲。穿著白大褂的邁克正背對門口翹著腿坐著,專註地盯著手中的游戲。他在激烈的打鬥聲中捕捉到幾分異樣,一擡頭便看見負責巡邏的機器人不知何時站到了自己身旁,一反平日模樣,神情冷漠地望著自己,讓人毛骨悚然。

邁克被嚇得冷汗直冒,幹笑著朝他的同伴道:“餵,這東西怎麽回事?”

實驗室裏寂靜如斯,他等不到同伴的回應,轉頭一看,才發現對方早已倒在桌面上不省人事,白大褂上滲出血跡,恐怕已經兇多吉少。

機器人頭上紅光閃爍,機械女音毫無感情:“目標已鎖定,準備清除。”

邁克臉色刷白,咽了口唾沫,視線往下一瞥,不出意料地瞧見了那只尚在滴血的鋒利鐵爪,往日裏引以為豪的武器霎時成了自己的奪命刀,頓時背後發涼。

他不敢吭聲,不由自主地往後挪了挪,小心翼翼地把手往桌面上紅色的警報鍵伸去。在幾近觸到按鍵邊緣的一瞬,機器人的鐵爪也直奔他的胸口而去。

邁克被迫收手,往後一倒,滾落地面,趁機器人還沒來得及繞過椅子之前踉蹌而起,徑直往密碼門的方向撲去。不料半途太過匆忙,左腳絆了右腳,整個人跌趴在地上,回頭便發現機器人和它的鐵爪已經近在咫尺。情急之下,他只好咬緊牙關,硬著頭皮伸手亂抓一通,恰巧抓住機器人的手臂。一方使盡渾身力氣,另一方進退不能,一時僵持不下。

他稍稍松了口氣,卻忽然意識到一個因為自己太緊張而忽略的問題,登時頭皮陣陣發麻——這機器人只剩下了一只手,那另一只去了哪?

邁克來不及細想,幾聲輕響劃破實驗室的寂靜,三四塊鐵片自側面飛出,直沖他而來,待他反應過來時,腿上已然血流如註。慢了半拍的痛覺洶湧而來,他忍不住大叫出聲,手上力度一松,被制在身前的鐵爪驟然落下。邁克躲避不及,認命般閉起了雙眼。

半晌過去,胸前的痛感遲遲未到,卻聽見一個聲音道:“米婭,真棒。”

他顫顫巍巍地把眼睛睜開一條縫,才瞧見那古怪的機器人早已退開,立在一旁,斂起猙獰以後,多了幾分乖巧。而他的身旁居然多了兩個身影。一個笑容溫和眉眼微彎,一個板著臉氣壓低沈。前者還在後者手臂上拍了拍,滿口稱讚:“剛才好厲害!”

被稱讚那位嘴角勾了勾,隨後又抿緊了。

“你們是誰?怎麽進來的?!”邁克瞪大雙眼,不知對方是什麽來頭,本能地撐起身體往後退去,不慎拖動傷腿,又是一陣呲牙咧嘴。

“這個不重要。”鐘子陽避而不答,“我剛還以為你暈過去了,沒有就太好啦,陸想,你過來吧。”

他讓開些許,露出第三個人的身影。陸想——他們救下的那位仿生人女孩——正站在不算出,眼眸微垂,聽到鐘子陽的話,才稍稍擡起頭來,充滿怨恨的目光直直投向邁克,若是能化作一把把利刃,邁克恐怕已經被捅成了馬蜂窩。

邁克這下真的恨不得暈過去,在這裏工作多年的他自然知道這些實驗品都有何等威力,否則也不用定時給他們餵藥,再加上兩把鎖,嚴格算來,這還是他第一次見到實驗品站在自己眼前的模樣。邁克哭喪著臉,毫無形象地大吼:“你們,你們怎麽把它給放出來了?!它可是個怪物!!”

“原來你也知道你們都做了些什麽。”鐘子陽被他氣得不輕,忍不住嘲諷,“比起她,我倒覺得你們更像怪物。”

他轉身朝陸想招了招手,示意她走上前。陸想身上的藥效還未完全退去,腿腳無力,只能扶著周邊的設備,緩步往這邊走來。

鐘子陽見陸想走得辛苦,有意伸手扶她一把。陸想本想搭上去,餘光恰巧瞥見蕭樂的神情,被結結實實地嚇了一跳,悻悻地把手縮了回去,對鐘子陽輕輕搖了搖頭。

陸想也說不清緣由,從見面第一眼開始,她就有些害怕蕭樂。剛才無意對視的那一眼更是讓她心中警鈴大作,旺盛的求生欲使她不得不順從地做出讓步。

鐘子陽一無所知,權當她是不想在邁克面前示弱,往蕭樂身旁挪了一步,給她讓開一條通路。

邁克怎麽也沒想到這兩人跟實驗品是一夥的,雖然陸想動作較緩,但感覺比起躲避機器人那陣還要可怕。看著一步步走向自己的仿生人,他幾乎被嚇得魂飛魄散,邊哭邊奮力地向後頭躲, 扭頭瞧見旁邊緊閉的密碼門,靈光一閃,指著它,顫抖著喊道:“我,我能幫你們從這裏出去!”他咬了咬牙,提高了音量,“這道門……它,它只有我們才能打開,要是殺……殺了我,你們只能被困在這裏,等其他人……等他們發現了,你們一個都跑不了!”

“不需要。”蕭樂淡淡道,朝鐘子陽微微側頭,“我們去那邊看看?”

鐘子陽對蕭樂完全就是無條件信任,他說能開就是能開,這會兒根本沒把邁克的話當回事,幹脆地點頭應了,轉身就往實驗室的另一頭走。

邁克見狀都要絕望了,米婭幾步跨到他的身後,把所有去路擋得嚴嚴實實,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陸想越走越近,最後面無表情地蹲在自己身前。

她盯著邁克,瞇起雙眼,隨即擡手用力地在他的腿上抽了一記。力度不大,但足夠讓邁克痛上加痛。

陸想看見他痛苦的模樣,才緩緩咧開一個笑容,給蒼白的臉龐增添了幾分顏色,她聲音嘶啞地道:“該輪到你陪我玩玩了吧,先生。”

鐘子陽此時才有空好好打量這家實驗室。

認真看才發覺,這兒的裝修其實也頗為簡陋,只是設備儀器堆得太滿,令人忽略了泛黃的墻壁和結著蛛網的天花板。除此以外,角落陰影處還放了幾個巨大的箱子,一眼看過去,就感覺格外的不舒服,因此鐘子陽和蕭樂都無意對它好奇。

最引人註目的莫過於實驗室正中央那張巨大的手術臺,正上方是一盞無影燈,後方連接數條電線和機械臂,像是章魚腿一般在半空中張牙舞爪。手術臺上鋪著一張薄薄的白床單,斑駁痕跡清晰可見,根本洗都洗不掉,靠近些許就能聞到熟悉的腥臭。側邊架子上擺放著手術用具以及不少材料,可謂千奇百樣。

鐘子陽拿起其中幾樣翻來覆去地端詳,根本無法想象他們究竟要這些東西做什麽實驗,只得把它們放在一旁,拉著蕭樂走到邁克原本守著的那臺機器跟前。它體積龐大,屏幕眾多,縮在這個房間裏,顯得與周圍格格不入。

鐘子陽覺得它有些眼熟,可又想不起來究竟在哪裏看過,只能肯定它價值不菲,絕不是一個普通的D區酒吧老板能買下來的。他微皺眉頭,沈吟片刻:“我要把這裏的資料檢查一遍。”

蕭樂心領神會:“有不對?”

鐘子陽點頭:“這個實驗室的主人估計來頭不小,我想找找看會不會有什麽線索。”

蕭樂仰頭望向各個屏幕,數據多得眼花繚亂,哪是一個人能看得完的,便提議道:“我幫你。”

“謝啦。”鐘子陽笑了笑,指著最旁的三個屏幕,“你來負責這些,剩下歸我。”

蕭樂沒有異議,上前一步站到鐘子陽身旁,指尖滑過操作臺上的數個按鍵。其實他對這臺設備毫無印象,全憑本能操作下來,竟也沒出錯。

資料中大部分都是實驗報告和觀察日記,洋洋灑灑數下來,大約也有數百個名字,排在首位的便是陸想。她來這裏的時間大約只有一個月,仍處於初期階段,記錄並不多。鐘子陽打開其中的報告看了一段,已經足夠讓他感覺膽戰心驚。

他慌忙退出去,把目錄從頭到尾掃了一遍,確認不見蕭樂的名字,才稍稍松了口氣,點開另一個文件夾。

鐘子陽把自己負責的那部分都檢查了一回,除了那些本就詭異的實驗報告,並未發現其他異樣,蕭樂也是同樣。兩人面面相覷,鐘子陽摸著下巴,低聲喃喃:“難道是我猜錯了?”

“不一定。”蕭樂想了想,“還有隱藏文件。”

“哎對!”

鐘子陽差點忘了還有這茬,興奮地撲回操作臺上,十指翻飛,最後竟還真的找到一串被隱藏的文件夾,其中有一個加了密的,名字是一串毫無意義的符號。

鐘子陽當即轉身,快步走到邁克面前,抓起他的衣領問道:“文件夾的密碼是多少?!”

邁克抱著頭喊道:“我不知道,我什麽都不知道!”

鐘子陽重新問了一遍,邁克依舊是同樣的答案,看模樣已經有些神情恍惚。鐘子陽拿他沒辦法,踱回蕭樂身旁,無奈道:“我以為他最起碼能撐到我們把資料看完。”

“沒關系。”蕭樂看著屏幕上的密碼框,“或者,試試1025。”

鐘子陽這下有些遲疑:“這兒的密碼還是通用的?”

“試一試。”

鐘子陽心想也是,試一把又沒有壞處,蕭樂既然敢說,自然就有他的道理。他利落地輸入“1025”,按下回車。

不出預料,密碼錯誤。假如輸錯三次,將會自動發出警報,他們還有兩次機會。

鐘子陽對此並不驚訝,安靜地等著蕭樂的下一個密碼。

蕭樂道:“試試Cyril。”

“C、Y、R、I、L?”

“對。”

鐘子陽不解其意,但還是依言輸入。

密碼框顫動,跳出紅色的大叉,還剩最後一次。

鐘子陽微微側頭,見蕭樂正緊盯著密碼框,似是有些不解地擰起眉頭。他突然笑了起來,伸出食指在蕭樂眼前晃了晃,指尖點在他眉心上:“我又不是一定要看這個文件夾,這第三次不輸也沒關系。”

蕭樂抿了抿唇,他知道鐘子陽其實很想打開這個文件夾,直覺也告訴他,裏面的資料非常重要。他擡眼望向鐘子陽:“再信我一次?”

“當然啊。”鐘子陽一楞,連連點頭,又安慰他,“別太緊張,我們橫豎都到這兒了,還剩一道門就到出口,就算輸錯第三次,警報真發了出去,大不了待會跑快一點就是啦。”

蕭樂的心情松了一些,微微點頭,走到操作臺旁,把自己剛剛查看過的某個界面重新調出來看了一遍。他垂眸沈思片刻:“1124。”

他的語氣比剛剛更加篤定,鐘子陽毫不猶豫地把數字輸進密碼框裏。

說實話,按下回車的那剎,他的手還有些顫抖。出乎意料的是,這一次沒有紅叉,也沒有警報,文件夾被打開了,裏面整整齊齊地排著一列文檔。

鐘子陽瞪大雙眼,興高采烈地抱住蕭樂:“你太棒了吧!怎麽猜到的?!”

“這兒能調出一個郵件功能。”蕭樂半摟著他,指著其中一塊屏幕,鐘子陽湊過去看,郵箱的名字前綴正是“Cyril1025”,“它每隔三個月左右就會向同一個郵箱發送一份郵件,內容和地址都加了密,持續四五年,但是最後兩年出現了一個例外的日期,11月24日。”

“我猜,這可能是一個很特殊的日子,起碼對雙方來說。”蕭樂問,“在A區的那群人裏,你有聽說過這個日期對誰來說比較重要嗎?”

鐘子陽交際圈太窄,假如杜寧啟在場,或許還能秒答一回。他皺著臉,苦思冥想半天,蹦出來一句:“生日……算嗎?”

“當然算。”

“那還真有一個。”鐘子陽的神情頓時變得十分奇怪,“蘭斯的生日……就是11月24日。”

蕭樂也格外詫異,兩人面面相覷,好一陣沈默無言。最後鐘子陽指了指加密文件夾裏的文檔:“我們先看看這個吧。”

最近一個文檔的時間停留在十年前,裏面就是非常普通的實驗報告,格式與鐘子陽剛剛看的那些差異不大,內容卻沒有如今那麽兇殘,只是對仿生人的體質和記憶增強的研究,也沒有那些血淋淋的手術記錄。乍一眼看上去,和鐘子陽在工作時見到的報告一模一樣。

文檔的最終修改時間約摸都是相隔三個月左右,和郵件時間吻合。他們從例行報告中看不出所以然來,只能跳過它們,點開其中的“例外”。

文檔裏是一封信件,沒有收件人的名字:

“生日快樂,寶貝,今年我還是沒辦法回去陪你慶祝,很抱歉。不過,醫生告訴我,病情已經有所好轉,再過一段時間,我就能回來了。”

鐘子陽和蕭樂繼續往下看,信件後面還寫了不少自己的現狀,大約能猜出這人是暫留在此地,身份應該是這間研究室的代理管理者。

這封信末尾處附了一張照片,一枝純白無瑕,淡雅清麗的白玫瑰悄然在玻璃罩子中綻放。如今的人們更喜歡追逐紅玫瑰的嬌艷和熱情似火,真正的白玫瑰已經是珍稀中的珍稀,在A區可能有錢都買不來。而照片中的白玫瑰卻是栩栩如生,不像是市面上那些塑料制品,它恰好定格在盛放的一瞬,想必是被做成了標本。

照片下方寫道:“你值得它最美的一刻,等我回來。”

落款是“西裏爾”。

整封信篇幅不長,修改次數卻超出想象,可見西裏爾對對方的重視。這封信之後,又過了半年,西裏爾便再也沒有給對方發過郵件,不知是不是已經回到那位收信人身邊。

鐘子陽莫名有些唏噓,嘆了口氣,下意識地問:“蘭斯身邊有叫西裏爾的人嗎?”

蕭樂一臉茫然:“我不知道。”

鐘子陽一拍腦門,才想起蕭樂什麽都還沒想起來,看來只能等他做完手術才能揭曉謎底。他擺了擺手:“沒事沒事,是我……”

他話音未落,旁邊突然插進來一個聲音:“有的。”

兩人均是一楞,雙雙轉頭。

陸想望著他們,淡淡地道:“西裏爾?博茨,他是蘭斯?博茨的親弟弟。”

鐘子陽驚得下巴都快掉了,他從來沒聽說蘭斯還有一個弟弟。他忽然想起那天在蘭斯臥室裏無意看見的照片,這麽說來,那個與蘭斯模樣相仿的青年就是西裏爾?!

“可是,可是我們怎麽從來沒見……”鐘子陽忽然想起不能暴露身份,硬是一轉,“沒聽說過他的名字?”

“很正常,蘭斯?博茨從來不讓人提起他。”

“為什麽?”

陸想忽然勾起一個極淡的笑,頗有些幸災樂禍的味道:“因為,西裏爾在十年前就已經死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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